天明，吳一一比史苗苗先醒來。她出外看了一圈，不見陽修，只是在書房的煙灰缸裏看見一缸煙蒂，心裏隱隱生出不安。

“一一，他……怎麽了？”史苗苗走到書房門口，擔憂地問。

“沒事，應該上班去了。”吳一一故作輕松地笑笑，將煙灰缸裏的煙灰倒掉，洗幹凈放回書房。

史苗苗心有愧意，一時不好多說什麽。吳一一見她尷尬地站著，拉拉她，安慰道：“真的沒事。收拾收拾出去吃早餐吧！”

史苗苗揉揉頭，懊惱整夜也沒問出什麽，只能憑猜測勸她，“一一，如果他就是一直對你影響最深的那個人，請你一定好好面對自己的真心好嗎？我們這麽八卦也是希望你能找到幸福。”

“嗯，明白。”吳一一笑著表示接受，心裏卻是一片潮濕。

吃過早餐，兩人分手，吳一一打車到了公司。

一整天都沒有陽修的消息，臨近下班的時候還是沒有。

餘柏敲了敲門，走到她對面，問道：“還不下班嗎？”

“嗯，還得加班。”

餘柏有些擔憂地問道：“你還好吧？”

吳一一笑道：“很好啊，別疑神疑鬼的。”

“好吧！”餘柏的確看不出異樣，只好說道：“別弄得太晚。還有，我們約個時間一起吃飯。”

吳一一猜不出接下來的發現方向，笑著推掉：“他最近都好忙。”

“我們不會再胡說八道的。”

“是真的在忙，忙過這陣子再聚吧。”

“好吧！”

辦公室裏的人漸漸走了個幹凈。窗外紅霞漸滅，城市的霓虹投射上夜空，讓這城市更增美色，更顯繁華。

她還記得第一次來到這座城市是在她十六歲生日以後，當時她的繼父被外派到這個城市工作，她就隨他們一起回國了。

她當時知道要回國的消息就是在他們給她辦的生日宴上。當時繼父說，送她的生日禮物就是帶她回國，他或許期望她會驚喜，她只覺得不管在那兒對她來說都是一樣的，不過為了不掃興，她還是配合地笑笑……

吳一一看了看電話，還是沒有動靜。

今天又是她的生日，他還記得嗎？這個對他們來說尤其特別的日子……

快十點的時候，還是沒有他的消息，她知道，今天他不會再來接自己了。只是不知他是在生氣，還是忘記了？

而她，不是就想著要跟他拉開距離嗎，這下不是如意了！

“吳一一，這算不算他送得挺不錯的生日禮物！”

吳一一收拾東西，準備回家，這時手機響了，是他打來的電話。她想都沒想，一把抓起，接通，“餵！”

“餵，是無情小姐嗎？”

“……我是。”

“我這兒是一品酒吧，你的朋友喝醉了，你知道……”

“知道了，我很快就到。”

吳一一飛速下樓，打車到了一品酒吧。陽修又是喝得爛醉。很巧，招呼她的人就是上次遇上的那位，他沖她笑了笑，不用她開口，主動幫她將陽修扶出來，一直送上車。

吳一一再次把他扛回家，將他安置在他的小床上，端來熱水替他簡單擦洗。握住他的手，心生眷戀，輕易不舍得放開。

十五歲的他曾給予的溫暖，一幕幕出現在腦海。那個時候她以為她有機會和他一起過十五歲生日，她從那年初夏就開始期待，後來卻沒能夠……

想到離開那天他與丁明明在一起的畫面，心裏有再多不舍她也放開他的手，回到了自己房間。

第二天早上，吳一一心懷忐忑地出了房間，屋子裏到處都是空蕩蕩的，沒有他的身影，書房裏整整齊齊，就像他不曾來過一樣。

吳一一只覺渾身發冷，楞了許久才收拾出門。

接下來的幾天裏，他就像消失一樣，沒有出現也沒有聯系。

她不得不承認，他的離開帶走了她家裏本就不多的溫暖，她已經不想再回到那個地方了，抽出時間，她想買一套房子，搬離那裏。

每天晚上她都是熬到很晚才回去，半夜她總是醒來加餐，她不吃他留下的食物，她吃回方便面，她告訴自己她要過回以前平靜的生活。

只是，偶爾不經意的一眼，她就會在家裏的某個地方看見他的物品，順帶想起他的樣子。事實上，他對她來說，真的就是個折磨！

又是一個加班夜，隨著鈴聲響起，手機裏突然跳出了隨便兩個字。吳一一呆呆地看著它，任它響了停，停了又響，不知響了幾遍，她才接通。那邊又是一品酒吧幫忙打來的電話。

吳一一熟門熟路地到了那兒，再把醉醺醺的他弄回家，第二天早上他還是早早地離開了，只是她已經醒了，清晰地聽到他走動的腳步聲。

接下來的一個星期，她跑了三次酒吧，把他弄回家，然後聽完他離開的腳步聲，她再起床出門。

***

這天，陽光強烈，酷熱無風。

吳一一頂著烈日到了城郊安葬母親的公墓。今天是她的忌日，她想來看看她。

十一年前，她的離世很突然，畢竟那個時候她還不到四十歲。她是因癌癥去世的，發現的時候已經是晚期了，她當時大受刺激近乎崩潰，以極快的速度衰弱下去。

匆匆三個月的時間，她從一位看起來年輕明艷的女人瘦到皮包骨。吳一一清晰地記得她當時躺在病床上的憔悴樣子。清醒的時候，她會拉著她的手，說對不起，求原諒。也是到那個時候，吳一一才後悔之前對她太冷漠，不該小氣地一直恨她，甚至一直沒有叫她媽媽。

她原諒了她，卻太晚了。兩年裏她不曾跟她談過一次心，以至於到今天，她對母親可謂一無所知。不知道她當時為什麽會嫁給父親，又為什麽要拋棄自己，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外公外婆，連母親的名字她也是看見墓碑的時候才知道的，也就更不知道她當年離開以後又經歷了什麽，又如何遇見了繼父。

母親離世的時候她也很難過，但是她的眼淚更多的是覺得母親太可憐，為一個生命就此失去感到悲涼，她的眼淚遠不及繼父與他的女兒們帶著的感情更濃厚。她知道在他們的眼淚裏一定有許許多多溫情的回憶……

安葬母親以後，繼父說：“一一，我們談談好嗎？”

“我不能再呆在這個傷心的地方，隨我們一起離開吧。現在你是我的孩子，我會好好照顧你的，你要相信！”

他為母親流下的淚讓她願意相信他說的是真話，可是她早已做了決定，她要留下，哪怕媽媽離世的時候什麽也沒給她留下，她也不想離開，何況媽媽留給她的錢足夠她長大。

“我要留下來陪著媽媽。”是的，她應該多陪陪她的。吳一一難得擡頭直視他，堅定地回答。

“不，你還不到十八歲，我不能將你留下。你以後可以再回來。”

“十八歲的也不如我成熟，我能照顧自己。”

繼父無奈地搖頭，“你媽媽早說了你會選擇留下，還希望我能成全你。”

“謝謝您！”

“我不應該這麽做……”繼父不能接受，還是成全了。他替她辦好所有手續，替她買了房子，替她搬家後，又要給她一筆錢。

“不，你們給我的已經夠多了。您知道，媽媽留給我的錢已經足夠我念完大學。”

“那些是媽媽留給你的，這是我的責任。你不收我只能帶你走。”

“……謝謝！”

“以後，多替我看看媽媽。”

“嗯！”

他們離開的時候，她送他們去了機場，他們又一次擁抱。還記得第一次擁抱是在初見，而第二次是為告別。

繼父猶豫了許久說：“你……要走出過去，做個輕松的孩子。”

“嗯！”

“遇到麻煩聯系我，隨時都可以！”

那天母親曾說：“以後你餓了，想吃就起來吃，記得開燈，要是吃不慣這些，可以叫我起來給你弄中餐，隨時都行。”……

與他們告別，她也有些遺憾，或許她真的錯過了什麽。

兩年的相處，她游離在他們之外，除了主動幹活，她從不靠近他們。她心裏的冰墻太厚太高，他們還來不及融化它，又匆匆散場了。

走出機場，也是烈日灼心。她埋首在依然陌生的城市，知道未來只有兩樣能捉住的東西，一個是考上想去的大學，一個是要賺錢不能坐吃山空。

從此十七歲的她開始一個人生活。

吳一一離開公墓，回到熱鬧的人群中，不想回去上班，也不知道能做什麽，一個人漫無目的在街上游蕩。

餘柏到沈心悅正在裝修的房子枯等，他期望今天能好運一點要麽等到沈心悅要麽等到陽修。半天過去了，一個人也沒等到，他滿腹牢騷：“小蕓太不爭氣，幾個月裏也沒弄到沈心悅的聯系方式。餘柏你也是無能，那天見了陽修也沒要個電話號碼。一一更過份，把他們的信息藏得死死的……”

最近吳一一情緒低迷，他們夫妻什麽也問不出，他只能用這個笨辦法了。肚子也餓了，想去吃東西又害怕錯過。

餓得快背氣的時候，沈心悅出現了。餘柏迎上去，自我介紹：“我是百一公司的餘柏，吳一一的朋友，我們能談談嗎？”

沈心悅第一次去公司的時候看見過他，還有些印象，點頭，“是談一一嗎？是不是他們出什麽問題了？”她這半月都好忙，沒有與陽修碰面，與他聯系時是感覺有些情緒不高。

餘柏點頭，“找個地方邊吃邊談。”

“好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 謝謝每一位前來的朋友。

一一是一個把自己捆綁得太厲害的人，嗚嗚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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